游宸也是抬眸望了一眼墨无颜,两人相视,心里所想几乎是一样的。
终还是墨无颜开了口,“你拿着这剑来,是救人呢,还是杀人呢?”
茸耳轻哼一声,挑了挑眉望了一眼苏鸢,“自然是救他。”
少年才准备转身离去,又侧过脸道了一句,“这剑刃上,流的是月心的心头血,我家主子说了,还让你们早些做了那药引,月升之时,那榻上之人,恐怕就无力回天了。”
一席话毕,茸耳踏着步子出了木屋,他不禁叹了一口气,原来狄月已是算好了一切,用月心的心头血做药引,根本无需取夕雾她们母子的性命。
若赌注是苏鸢的生死,想来她已是这场赌注的赢家。
茸耳嘴角牵了牵,好看的笑容霎时布满了脸上。
墨无颜望着那桌上的长剑皱了皱眉,随即跟了上去,便听身后的游宸懒懒开口,“不用找了,那少年早就离去了。”
“你仔细想想,谁有本事从这木屋拿走苏鸢的佩剑,又有谁会费尽心思来救他?”游宸挑眉望了一眼门口的墨无颜,微微抿了口茶。
这答案谁都清楚,除了他二人,恐怕只有狄月会这么做。
游宸踏着步子去寻那秘术师来为苏鸢做引,临走时叮嘱了一句墨无颜,要她务必看好了那把剑,那是最后的希望。
墨无颜也是点了点头,望着那桌上的长剑出了神,她不解,如果这榻上的男人是以苏鸢的身份活着,自然不劳烦她狄月这么费力地去寻心头血,若是以柯子尘的身份活着,那就……
墨无颜眉头一皱,莫非……狄月已是知道苏鸢的身份了?
游宸伸手拍了拍墨无颜的肩,墨无颜才恍然晃过神来,望着游宸请来的人中,是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。
这个男子,正是那日他们初入苗疆时,在藤蔓桥上救下游宸的男子。
“我寻遍了整个苗疆,也未找到夕雾长老,但族长说,除了夕雾,他便是苗疆又一杰出的秘术师。”
此人正是夕雾的哥哥,夕陌。
夕陌瞥了一眼睡于榻上的柯子尘,又望了一眼那桌上的长剑。
“小子,你说这剑上有我苗疆人的心头血?”
游宸自是轻轻一笑,点头道,“不错。”
夕陌快步走至那桌旁,将那长剑“唰”地抽出,只见那剑刃上果然有着赤红的液体。夕陌皱了皱眉,又将那剑合住,转身望着跟前的两人道,“可否问下,这鲜血的主人,是谁?”
“月心。”墨无颜淡淡地道。
夕陌已是兀地一怔,沉思了片刻便拿着那长剑走向榻边,嘴里喃喃道,“这么多年,这个女人总算是付出代价了……”
夕陌着手解了那离魂曲后,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。
彼时已是见苏鸢朦胧着睁了睁眼,望着跟前的人满是焦急的模样望着自己。
随即他又合上了双眼,墨无颜一愣,急急问着夕陌这是何故。夕陌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,让她完全不用担心。
“苏鸢,你感觉如何,可还有哪里不适?”游宸也是皱着眉望着这榻上的人。
他摇了摇头,目光却不是落在跟前的人身上,他瞥着眸子在屋内四顾,墨无颜知道,他是在找狄月。
“你放心,你舍命救了她,她……安然无恙。”墨无颜抿了抿唇道。
“她呢?”他双唇微唇,攒出两个字来,简单的两个字,却包含了犹是时隔阴阳的相思。
游宸和墨无颜皆是摇了摇头,而立于一旁的夕陌则是开了口,“来时,我见一白裳女子在银龙溪和封尘林交汇的那棵问情树下,她沉思得入神,我也便没打扰她。”那黄昏里的一抹白裳,像极了即将升起的皎月。
他顿时急急下床,却被墨无颜一把抓住手腕。
苏鸢回过头惊诧地望着她,却见墨无颜双眸中略带黯然,那粉嫩的双唇微微一颤,却道出让他心头一颤的话语——“苏鸢,她好像知道了。”
他知道墨无颜在说什么,指的是什么,她知道了?她已然恢复记忆了吗,连同记忆里柯子尘的模样也记起来了吗?
苏鸢心头一紧,挣开了墨无颜的手,而脚下的步子,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,迈不出去,也踏不回来……
他行了几步,站在门口,却不知该往何处而去。
墨无颜亦是紧跟其后,她在他耳边放低了声音说着,“是她救了你。”
而他,却久久不语。
苏鸢抬眸望了一眼头顶的天,此时已是日落黄昏,远处的道边渐渐变得昏暗。
他终是迈出步子去寻她。
墨无颜也正准备跟上去,却被游宸一把拉住,她惊愕地望着游宸,却见游宸冲着她摇了摇头。
苏鸢离那木屋愈来愈远,踩下的脚印深深浅浅,他似是感觉,在他中了那离魂曲之时,有人轻轻摘下过他脸上的面具。
他急急走着,一路上询问着行人,那问情树所在何处。
他一生里,第一次这样想见她,又害怕去见她,他怕她识出了他,又怕她识不出他。
面面相觑时,他要如何解释?说他就是柯子尘?还是说他只是跟大昭皇帝长得相像?
“你来了。”淡淡的嗓音自树后传出,而这却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嗓音。
她穿着一袭白裙缓缓走出,裙间的鲜血在那白裙上很是刺眼,他站在她跟前一怔,以为是她受了伤,他想去看看她可是伤到哪了,才不过迈出两步去,便听到她清冽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。
“我是该叫你苏鸢呢,还是该称你一声皇帝陛下呢?”
他迈出去的步子,就那样僵在了那里。
这本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是么?为何听着这话,他心里还是那么的不好受。
末了,他的嗓音间才发出一个调来,“你恨我。”这话出口的音调不是疑惑询问,而是淡淡的肯定,却带着难言的忧伤。
她望着他,抬着眸子打量着他,他的头发凌乱在风中,衣襟亦是没理好,并不是一如既往的翩翩公子的模样,想来他一醒来,便急急赶来了。
她嘴角一扯,扯出一个笑来,末了,齿间亦是攒出一个音,在半空中缓缓传到了他的耳边——“是。”